蓝桥别梦

《影》:面具戴久了,会长在脸上


《影》讲的是一个替身的故事。在古代,替身被人们称为“影子”,只要主人遇到危难,影子就必须挺身而出,替主人博回一命。而影子又必须与真身互为一体,令旁人真假难辨,如同孪生。

《影》围绕着境州展开,生死过后,方得自由。一方面,境州城本是沛国疆土,因战败而被献出,作为败北的羞辱,境州城子民委身为奴,丧失自由与尊严。

另一方面,境州是子虞的替身,从八岁起便被秘密训练的傀儡,终日与黑暗、恐惧、死亡为伴,最渴望的莫过于人身自由,得以返乡与母亲团聚。

当沛国勇士喊出“境州破”时,境州城子民得以抬头挺胸做人,一雪前耻。而当境州杀主弑君,走出大殿那一刻,他品尝到了自由、权利、荣誉的滋味。

影片融合大量中国元素:太极、书法、古琴、竹林……仿佛置身中国水墨画意境,古意盎然,兼顾阴阳美学的平衡隽逸之美。极致黑白象征着善恶分明,正义与邪恶的对立。而中间的灰色渐变,则衍生无限可能。

中国的山水诗画中,以留白意境最为隽永,可意会而不可言传,耐人寻味。

如柳柳州的“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。”钓一席寒江,把酒言欢。

如苏东坡的“缺月挂疏桐,漏断人初静。”身似孤鸿,一个人没有同类。

如晏同叔的“昨夜西风凋碧树。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。”最深的思念,往往藏在最遥不可及的目光里。

开场与结尾都出现同一个画面:沛国朝堂内,小艾匆忙跑到门前,满脸惊惧地透过门洞,窥视外面的景象。当境州杀掉沛王并嫁祸给鬼面武士(子虞)之后。小艾想跑出去说出真相,指认境州是杀人凶手。面部表情从惊恐到迟疑,最后没有拉开门,默许境州取子虞而代之。此等留白意境,令人浮想联翩。

古龙说,最好的博弈者,永不低估对手,而尽力让对手低估自己。子虞说,没有真身,何来影子?太极主阴阳平衡,天地万物循环往复,磁场在不断变化,能量在相互转换,虚虚实实,真真假假。当影子取而代之,便不再需要真身。

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作为沛国大都督的子虞,实权在握,功高震主。为了避免重蹈父亲在朝堂上被暗杀的覆辙,加之长期卧病,形容枯槁。他精心培养影子境州,充当他的傀儡。

野心十足,阴鸷狠毒,攻破境州城,不仅是为了报杨苍一刀之仇,更是为了占地为王,取沛王而代之。良弓尽,走狗烹。他本想除掉境州而遭反杀,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
境州,一个矛盾神经质的人物。表面上,他是大都督,意气风发,智勇双全。背地里,他是不见天日的影子,一直在反问“我是谁?”

苦练伞功打败杨苍,他获得人身自由;绝地反击杀王弑君,他获得精神自由;从忠诚仁义的替身逐渐黑化成杀伐决断的统治者,他获得身份自由。

小艾,聪慧娴静,谨小慎微。阴阳八卦,以阴克阳。她在八卦阵中悟出了阴柔的伞功之法,借水至柔破杨苍至刚刀法。

小艾对其夫君唯唯诺诺,惧大于爱,是受欺凌的地位。而当境州反杀子虞后,她选择了隐忍沉默,继续当她的都督夫人,明哲保身。

沛良,表面癫狂昏庸,沉迷于声色犬马。背地里却工于心计,运筹帷幄,扭转乾坤。以荒唐无能的君主形象迷惑子虞,令其低估自己。

以献城联姻为名讨好杨苍,令其掉以轻心。以箭伤田战为障眼法,上演“周瑜打黄盖”的戏码,成功将田战安插在子虞身旁。以暗杀境州母亲并嫁祸于子虞为计,欲将境州收为己用。

杨苍,孔武有力,刚愎自用。活在过去的荣耀里,忽略了潜在的危险。自恃天下无人能抵挡得了杨家大刀三招。大敌当前,却不留兵驻守,以寡敌多,已处下风。

轻信沛国和亲联盟、单人对阵境州,轻敌自负,此为兵家大忌。听信鲁严一面之词,以为胜券在握,却不料兵不厌诈,最后落得城破子亡,满盘皆输。

田战,不动声色,善于伪身,充当变色龙角色。作为双面间谍的他,穿梭于沛良与子虞之间,亦正亦邪,游刃有余。在朝臣面前,他是以死相谏的忠臣。在子虞面前,他是择木而栖的良禽。在境州面前,他是看破而不说破的同谋。

青萍,天真烂漫,意气用事。在朝堂上不顾场合顶撞君主,又因不甘委身作妾赴阵杀敌,最终与未婚夫杨平同归于尽。

杨平,杨苍之子,涉世未深,气候未成。虽疑心敌情有诈,却也不细加推敲,过度崇拜于父亲的英雄主义,后被青萍所杀。

面具戴久了,会长在脸上。境州绝地逢生,反败为胜,成为新一代的大都督,一辈子都将戴着大都督的面具生活下去。对外为国杀敌,建功立业;对内匡扶新君,号令群臣。

小艾逆来顺受,身不由己。由服侍体弱多病,无情狠毒的子虞,过渡到权势加身,不择手段的境州,她只能继续当她的都督夫人。

田战,双面间谍,深不可测。他可选择投靠境州,加官进爵。也可选择扶持新一代君主,形成新的权力对峙。而他的变色龙身份,随环境而转变。

当境州替子虞戴上鬼面面具时,子虞的身份继续隐匿,而他扮演着新的角色。当世人扮演着多种身份时,今天你又戴上了哪种面具?

“国师”张艺谋的作品,往往“形式大于内容”。摄影师出身的他,对色彩有着敏锐的捕捉力和精准的把控度。应用于作品中,是大手笔的水彩挥毫,给观众带来一场场视觉盛宴。

从《红高粱》的色彩凝重,对比强烈;《英雄》的色彩饱和,淋漓尽致;到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的流光溢彩,金碧辉煌;《影》的极致冷艳,水墨黑白。当故事内容撑不起电影框架时,便用色彩来填补。

国师很早意识到这个问题,亦擅用文学作品改编。《红高粱》改编自莫言的同名小说《红高粱》;《活着》改编自余华同名小说《活着》;《大红灯笼高高挂》改编自苏童的小说《妻妾成群》。

《归来》、《金陵十三钗》分别改编自严歌苓的小说《陆犯焉识》、《金陵十三钗》;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借了曹禺话剧《雷雨》的框架。

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套了《雷雨》的壳,加入莎士比亚史诗般悲剧台词,不料折戟沉沙,口碑败北。《归来》只采用小说一二十页内容,故事刚拉开序幕便已结束,戛然而止,意犹未尽。

其余作品都算改编成功,向观众交了满意答卷,不负第五代导演光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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